论语公冶长篇:「子贡曰,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闻也,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。」夫子之文章,古注即是儒学经典之文,子贡认为容易学,性与天道则难学。天道还比较容易一点,性最难。性是心的本体,亦称心性。学儒把自己的心性学明白了,就能成为圣人。孔门弟子,以及后世儒生,凡欲学为圣人者,无不注重探讨心性的道理,但因心性的道理难明,以致后来有性善性恶之说的问题难以解决。
性善之说出于孟子,当时与孟子论性的学者有告子等人,在孟子告子篇里,告子曾提出不少难题来问孟子,今举一例:「告子曰,性,犹湍水也,决诸东方则东流,决诸西方则西流。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,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。」孟子解答,水的流向诚然不分东西,但一定是向下流,而不向上流,归结:「人性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也。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。」孟子再说明:「今夫水搏而跃之,可使过颡,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,是岂水之性哉,其势则然也,人之可使为不善,其性亦犹是也。」
与孟子相反的则为荀子的性恶说。荀子性恶篇:「人之性恶,其善者伪也。」荀子认为,人性生而好利,顺之则争夺生,而辞让亡。人性生而疾恶,顺之则残贼生,而忠信亡。人性生而有耳目之欲,顺之则淫乱生,而礼义文理亡。荀子针对人性之恶,乃主张:「立君上之势以临之,明礼义以化之,起法正以治之,重刑罚以禁之,使天下皆出于治,合于善也。」
性善性恶两说理论,终战国之世,无人提出第三说,直到西汉,始有扬雄发表另一见解,他在法言修身篇里说:「人之性也,善恶混。修其善则为善人,修其恶则为恶人。」自扬子提出「善恶混」之说,后儒探讨心性之学,不出孟荀扬三说,但这三说谁能得孔子言性之意,实为一大问题。
论语阳货篇:「子曰,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。」这两句话把「性」与「习」分辨甚明。此处孔子所说的「性」,与周易系辞传孔子所说的「太极」,名异而实同,都是心的本体,都未说是善是恶。而且得孔子心传的曾子,所作的大学,只讲「明明德」,「格物致知」,再传的子思所作的中庸,只讲「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。」出都未讲善恶,足见性无善恶。有善有恶是指「习相远」的「习」而言,习是习惯。习惯是心的作用,心习于善则善,心习于恶则恶,如尚书太甲篇:「伊尹曰,兹乃不义,习与性成。」不义就是不善。性无善恶,归于性,便是相近。习有善恶,顺于习,便是相远。所以性善性恶以及善恶混诸说,但就习相远而言,非就性相近而言,探讨心性道理者不可不知。虽然如此辨明,并非就明白了心性,尚须格物致知与率性等实际用功,始能有所窥见。
——摘自《儒学简说》 徐醒民教授著